这消息由我们的佣人传给房东的佣人听了,房东的佣人便把这房东的一切过去也讲给我们的佣人听,我们的佣人便把史实和新闻对照了在家里大声讨论。我不去禁止他们说话,但也不去鼓励他们的恐怖,隔了不久,没有其他的动静,大家便也几乎把那件事忘了。
我记得很清楚,有一个晚上,我看了电影回家,精神尚好,天气又热,于是等大家睡了,我独自带了笔砚纸张到前面的起坐室里写东西。因为天气热,所以把窗户全打开了,记得先写一篇关于新诗的文字,后来为了要引一句东西,却找不到原文,于是便又开始写另一篇文字,那便是《一个人的谈话》的第一段。直到上午四时,一共写了三千多字,正想回卧室睡觉,忽然听得窗外有皮鞋声。原来草地的周围有水门汀的行人道。这皮鞋声正像有人在上面散步,从东走到西,又从西走到东。而且这声音又在我窗户外的阳台底下,我疑心是贼;同时又想即使是贼,我这次总得看个明白,于是偷偷地伏在地上爬出去到阳台上,又用半月脸贴着栏杆向下望,谁知一个人也没有。但是人虽没有,而皮鞋声却仍旧在那里。从这走来走去的脚步声,我简直好像可以看见那身体重量。阳台离地不过十五六尺,这声音又确实在行人道上移动;好奇心使我胆子大了不少,我仔细地研究这声音的原因。但是这脚步又走了一遍忽然到了我面前停了。我顿时一根根毛发都竖了起来。莫非他已看见了我,所以再抬头望我么?我想逃回房去,可是已不会动了,一阵热包住了我的全身,喉咙里似乎有一声喊叫要跳出来,可是连气都好像透不出了。忽然那脚步声又听得出了,他已向西走去。我急忙立起身去,头也不敢回,也不关窗,也不熄灯,听着一阵风把稿子从桌上吹落了地,我逃进了隔壁的卧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