磨房渐年颓塌,终成废墟一片。而村人教诲儿女辈,常道:“欲做红磨房内新鬼耶?”谣传至夜,可闻磨声碌碌,鬼语悄悄。时有笑音,酷似玉娥。且云:“阿哥何旋之急急?停歇伴吾说话!”而翟妻,登山入庵为尼矣。凡二三年莫下山一次。
此三十年前旧事。
及“文革”,“扫四旧”者辈掘其荒冢,暴白骨路旁。隔夜,骨归原穴,穴又成冢。村人暗传,翟妻所为。盖庵被废,翟妻遭遣下山,迫其还俗,劳改于“妇女队”。
及今,庵重修复。翟妻已六旬老妪,复归庵为长尼。去岁卒于庵中,遗物仅《道德经》一册。
方圆百里,钟情男女,常有至红磨房废墟者,红土抹额,双双跪于坟前,海誓山盟,以表爱之真贞。村中未殁绝之德行昭昭者,皆已耄耋之年,倘孙辈缔亲,竟亦诣往盟誓。渐成风俗,人不以为怪。
今之异史氏曰:噫!三十年河东,三十年河西,敢云天不变而道亦不变乎?道既变,人亦变,天奈之何?前人之耻,未必后人之羞,道奈之何?道以人变而变,人随道变而变,此乃天之正德也,此乃人之正理也。天不变天老,道不变道殇,人不变大悲大谬也!是以感慨命笔,以祭雌雄怨鬼耳!